从老家回城,汽车后备箱里多了一捆香樟枝叶,这是我每年夏天必洗“香樟浴”的原料。一到夏天,我的皮肤便莫名的红肿、瘙痒,一抓,皮肤上拱起条条红印痕,许久才消失。我曾涂过各种花露水、药膏,都只能治一时,不能治一夏。于是,每年洗几次香樟浴,成了我平安度过炎夏的必修课。
香樟是我国传统名贵树种,居江南四大名树之首。香樟树含有丰富的挥发性油脂,它独特的芳香令各种虫子避之不及,制作的家具耐用又防虫蛀。以前江南沿袭女儿出生就栽植香樟树的习俗,女儿出嫁,父母把对女儿的爱,都盛装在樟箱子里,伴随女儿远嫁,守护女儿终身。
我家这棵香樟树是爷爷当年种的,有七十多年树龄,树干有两抱粗,枝杈覆盖了半个院子,远远地就能见到。
以前的农村,缺医少药,能够用土方达到治疗效果,大家就不去花那个冤枉钱。不知谁从哪里弄来一个偏方,说皮肤痒,只要用香樟叶泡泡澡就不痒了。每当村里有邻居来求香樟叶,爷爷立即取来长竹竿,在竹竿顶部绑把镰刀,勾住一根手指粗细的枝条,用力往下一压一拉,“吧嗒——”清脆的断裂声,树枝跌落地上。来人心满意足拖着枝叶回去了。
我第一次洗香樟浴是怀孕时。那年夏天,我浑身上下莫名瘙痒,怕对胎儿产生不良影响,我不敢涂药膏,只能抓,抓得皮肤又红又肿,有的抓破还流着脓水,大家见了都心疼不已。父亲突然想起什么,说:“洗几次香樟浴试试,也许少痒些。”于是,他也和爷爷当年一样,用镰刀勾下几段香樟枝,折断枝叶,扎成一小捆一小捆,放在锅里加水用大火煮。煮开后,将香樟枝叶滤去,舀出如酱油色一样的汁水,倒在浴缸里,让我擦洗。我的全身浸润在香樟水中,鼻间都是香樟如麝似兰的香味,比平时在树下闻的更浓郁。洗过几次,真是神,皮肤瘙痒症状消失了。熬干汁液的香樟,叶片发黄干瘪,犹如一个奉献了一生的老人。我不禁肃然起敬。
如今,每逢夏天我的皮肤就发痒,好像在提醒我要泡香樟浴了。我便像爷爷、父亲当年一样,勾下香樟叶,扎紧、煮开、泡澡。闻着熟悉香味,浸在色如琥珀的汤汁里,它让我回想起故人和往事,感受到家人的关爱,那是来自故乡和家人的关怀与祝福,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甜蜜与惬意,它让我明白无论身在何处,无论时光如何流逝,我始终被爱包围着,被幸福温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