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得人发慌，该吃些凉快的了。”每逢盛夏，母亲见我们热得直打蔫，时常会做一盆“凉快”的菜。年幼的我们，只要看到母亲取出豆腐皮、粉丝与黄瓜，被暑气压弯的眉宇，就会瞬间舒展许多。

　　母亲做凉拌菜自有章法——粉丝如细银线般投入凉水盆中，慢慢舒展筋骨；灶火燃起，水开，粉丝在滚水里只打了个转便捞出，再被立刻送进凉水里过一遍——有一回，水花溅在母亲挽起袖子的手臂上，马上显出几道微红印记，我和姐姐心疼不已。待豆腐皮下锅，母亲便捏一小撮小苏打撒入沸水，“这样豆皮才软乎，不硬。”她语气笃定，那是灶火间千锤百炼的智慧。待豆皮出锅，同样浸入凉水，她这才直起腰，长舒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场小小的仪式。

　　黄瓜与洋葱在母亲手下也变了模样。我始终记得，她切黄瓜丝时，刀刃落在砧板上声声清脆，随之细而均匀的碧玉丝便铺陈开来；切到辛辣的洋葱，母亲便眯起眼睛，侧过脸去，却依旧刀工不乱。热锅凉油，白芝麻、干辣椒和花椒粉在油中欢腾舞蹈，香气陡然炸开，满屋皆是热烈辛香。

　　不出几分钟，所有食材汇入那个豁了边的搪瓷大盆里。母亲把熬好的调料汁淋上去，又撒上蒜末、香菜，再放入盐、白糖和香油。年幼的我们，凝望搪瓷大盆，但见盆中的粉丝与豆皮吸饱了油润的汁水，黄瓜丝与洋葱丝则鲜灵灵地闪着光，清亮的红油包裹着每一样食材，显出既热闹又爽利的模样。

　　在母亲调菜的过程中，大哥已将院中小桌支起，静待家人围坐，筷箸纷至沓来。豆皮柔韧，粉丝爽滑，黄瓜与洋葱脆生生嚼出清响，那微辣辛香在舌尖跳跃，又奇妙地被一丝回甜所调和。暑热仿佛被这盘凉意逼退，每一口都像咽下了一小片沁凉的树荫，而母亲正含笑看着我们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