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6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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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夏至面,人间岁月长

杨钰莹

农民日报 | 2025年06月21日 杨钰莹

  夏至一到,天儿就长到了顶。日头像悬在头顶的白炽灯,明晃晃照着。蝉声也稠了,密匝匝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午后的寂静。这时候,人的胃口也常常跟着懒怠,提不起精神。然而老话说了:“冬至饺子夏至面。”这夏至的面,是断不能省的。

  为啥偏是夏至吃面?最实在的缘由,恐怕是新麦登场了。麦子收罢,磨成雪白的面粉,用这新麦粉擀出来的面条,有股特别的清香,筋道、爽利。农人一年辛苦,不就图个“尝新”吗?吃一碗新麦面,是对劳作最好的犒赏。

  再往深里说,面条长如线,长面配长昼,暗合了天时。老话说:“吃过夏至面,一天短一线。”一碗面落肚,仿佛给这漫漫长日划下了一道分水岭,从此,日影渐长,白昼渐短。这碗面吃得竟有些仪式感,仿佛是和漫长的白昼告别一样。

  民间还有些讲究,也绕不开这碗面。有人说夏至天气热,人容易“疰夏”,胃口不开。面条好消化,汤汤水水的,吃了不腻。又有人说,小麦性凉,伏天食之,能解暑热、祛湿气。尤其那煮面的原汤,讲究“原汤化原食”,喝下去,据说能帮助消化那碗面。这道理是否确凿,倒也不必深究,只是那一碗微温的面汤下肚,确乎让人浑身舒坦,暑气消了大半。

  再说到夏至面的吃法,天南地北,花样很多。怎么吃全凭当地的风物人情。

  北方人豪爽,尤爱“过水面”。清代潘荣陛在《帝京岁时纪胜》里讲,夏至“家家俱食冷淘面,即俗说过水面是也。”面条煮得透亮,捞起,再置于凉水里“哗啦”一过,水的凉气瞬间激入面条肌理。讲究些的还淋点蒜泥、香醋、花椒油,白的面,黄的酱,绿的菜,拌开了,颜色清爽,入口凉滑筋道,一碗下肚,五脏六腑都跟着舒坦了。

  江南水乡吃法就精细些。无锡一带,讲究晨起喝一碗麦粥,取其与新麦同源的意头。到了中午,则多食馄饨,取“混沌和合”之吉兆,团团圆圆。吃过馄饨,还有一趣事:给小儿称重。旧时用箩筐或大秤钩子把孩子挂起来称一称,现在当然是用体重秤,称毕记下斤两,祈愿孩子像麦粒一样饱满结实,无灾无病地成长。绍兴人家则兴吃“圆糊醮”。米浆里掺了嫩韭菜末儿,蒸成碧玉似的圆饼,农人将用竹签穿好的醮坨,郑重地插在水田上以祭告水神,保佑风调雨顺。

  夏至这天,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锅灶自然是忙碌的。擀面杖在案板上来来回回,和着窗外的蝉鸣。面条下锅,在翻滚的水花里舒展、成熟。日子,不也像这一碗面吗?长长短短,热热凉凉,有筋道,有顺滑。新麦的清香会散去,夏日的蝉鸣会停歇,长昼也会一寸寸收敛。然而灶上的火不会灭,案板上的面粉不会少,明年此时,新麦又熟,面香还会再度袭来,提醒着人们——夏至到了,该吃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