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支书把保温杯往村委会议室桌子上一撂。“这是哪门子积分，能当饭吃？”他指着墙上的红榜，榜上“积分排名”四个金字晃得人眼晕。刚挂断镇文明办主任催问积分制落实情况的电话，新来的大学生村官小敬扶了扶眼镜，镜片里映着老支书一脸茫然的样子。

　　祠堂门口那株十多米高的百年槐树花开得正欢，树下的一排石凳悄然铺了层绒布垫——这是上月评上镇“卫生标兵”的王婶挣来的奖品。她正攥着把瓜子，笑眯眯地看着电工给老磨坊挂灯笼。灯笼上印着二维码，扫一扫能跳转到自己新开的民宿预订页面。

　　“三叔公家的牛啃了李会计的玉米苗，扣3分。”

　　“张二义务帮困难户老刘发展大棚黄瓜，加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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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喇叭里，小敬播报着最新的积分通报，惊飞了一群麻雀，落在刚刷新的文化墙上。墙画里穿汉服的姑娘捧着金灿灿的冬枣，底下印着“直播助农”的标语。穿红马甲的镇联防队员正往墙上贴积分新规：红白事放铳扣10分，耕体验田加5分，游客差评扣3分。

　　“当年修水渠，老子抡坏三把镐头都没要半分奖励。”老支书蹲在磨盘边点了一根香烟，火星子差点溅到塑封的《文明新村村规民约》上。远处田埂边，三叔公正牵着老黄牛给城里游客示范耕田，七八个手机镜头对准牛轭上的雕花，闪光灯亮得刺眼。

　　老支书摁熄烟头，心里还是有点想不通，远远望着祠堂里热闹的景象。县剧团来演《移风易俗记》，台上旦角甩着水袖唱得特起劲：“莫道彩礼千斤重，真情才是万年青。”台下嗑瓜子的小媳妇们举起手机录像，光影在麻石砖地上流淌。他瞥见角落的功德碑——那上面刻着先辈们的名字，当年捐粮赈灾、修桥补路的记录已然斑驳。

　　“叔，今晚开积分兑换会，请您给榜首颁奖！三叔公家能换台电饭煲。”小敬给老支书敬上一支烟，顺手拧开电脑旁边的音箱，他亲自填词的黄梅调随即蹦了出来，“四月修路五月忙，积分换得新嫁娘……”

　　老支书在一旁听着，见小敬为了村子的发展如此用心，又想起自己当年也是为了村子建设拼命。细想来，小敬来后，村里确实因积分制焕发出了新气象，村民行为举止因积分而改善，村容村貌也有所改观，或许这积分制还真是推动乡村文明发展的新路子。

　　月光爬上祠堂匾额时，老支书摸出钥匙打开西厢房。尘封的农具堆里躺着一杆铳管，往年春节祭祖都靠它震天响。窗外飘来老槐花香，老支书轻抚铳管，一拍脑袋，猛地想起白天看见的场景：一阵表示热烈欢迎的电子鞭炮声过后，王婶教外地游客们用石磨碾新麦，磨出的面粉装进文创礼盒，盒盖上印着“非物质文化遗产，古法传承纯天然优品”。

　　第二天清早，老磨坊传来叮当声。小敬循声望去，只见老支书正往灯笼杆上系红绸，绸布下赫然吊着那杆铳管。

　　“这玩意以后不能用了，就当个老物件展览吧，”老支书掸了掸皮衣上的灰，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昨儿我算过了，你三叔公耕体验田和王婶推广村里文创产品攒的积分，够换你上次说的那什么——”

　　“嗯，是那套《AI农事直播教程》。”小敬补充了一句，忙不迭地给老支书倒了杯新茶，“学好了，可以让村里年轻人全都动起来，在家就能搞数字直播，宣传咱村的特产和旅游资源。”

　　积分兑换会上，县里给“文明新村积分榜”头名的奖品是一块大显示屏。功德碑旁新装的LED屏亮起时，全村人聚在屏下，听那段庆贺的黄梅调。AI把老支书的烟嗓和王婶的山歌糅在一起，唱的是小敬新填的词：“九月打谷十月忙，AI直播新屋梁……”

　　屏幕右下角循环滚动着文明村今日积分榜，三叔公头像旁闪着金边。

　　槐花落尽那日，镇文明办送来一块新匾。老支书摸着“全市数字乡村建设示范村”的鎏金字，猛地伸手拍了一下小敬肩膀：“小伙子，把我当年修水渠的老照片换成数字人，最好把我们一起抡锄头喊的劳动号子也整成那个AI调调，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