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布谷,麦梢泛黄,南风里就有桑果儿味了。这情境,是在我老家的四月。
桑果儿成熟季,也是桑叶的旺盛季和春蚕的成长季,更是孩子们的节日。儿时的我们放学后,像一群快乐的山雀,穿梭在桑树青青的田埂上、小河边、山脚下。到处是我们的欢笑声。我们惬意地趴在树丫上,吃桑果,唱童谣:“桑果儿青,桑果儿红,桑树丫丫挂灯笼;灯笼儿红,灯笼儿亮,讨个小娘儿白又胖……”童谣混合着采桑姐的山歌,随着带有桑果儿味的田野风,飘到布谷声声的山那边……
时届初夏,人们已穿着浅色衣裳。我们这些贪心的孩子,总想揣些桑果儿带回家。可在回家路上兜里的桑果儿被挤破,紫色汁水染得满身都是,母亲们怎么洗也洗不掉,最后只好把衣裳送到染坊去染成深色。就为这,我没少挨母亲责骂。
馋桑果儿的,其实也不止小孩。割麦、栽秧、采桑叶的村民们,在伸腰歇气的间隙,也会顺手拉过桑枝来,捋两把桑果儿往嘴里送——解馋,解渴,还解饥。
我爷爷那时身体不好,经常夜里睡不着觉。乡间医生说是气血亏虚,吃点桑果儿膏就能调理好。于是每年桑果儿成熟季,父母再忙,也会采些桑果儿给爷爷熬膏。从那以后,我和妹妹采到的桑果儿,即便再馋也会忍住,把大部分带回家。
母亲熬桑果儿膏很讲究。她把竹筲箕架在盆子上,倒入洗净的桑果儿,用力揉搓出全部汁水后,把汁水倒进锅里细火慢熬。熬成浓汁时,再加少许蜂糖继续熬煮。待其熬到呈胶质状的时候,就关火冷却,最后装进一只陶罐里。一罐桑果儿膏能供爷爷吃上大半年。爷爷叫我尝过桑果儿膏,不仅很甜,还有一股浓浓的桑果儿香气。
这些天,郊外的布谷鸟叫声急促,就知道老家已是“乡村四月闲人少”的农忙季了。这儿时就熟悉的叫声,不由得让我想起当年老家那金黄的麦浪,那翠绿的桑林,那采桑女动听的歌谣……而这些回忆里,最让我眷念的,还是当年那群吃得满嘴乌黑的孩子,还有那一件件被桑果儿汁染得花里胡哨的浅色衣裳……
抹不去的乡愁,或许就是藏在记忆角落里的那一颗小野果,也或者是一声由鸟鸣唤起的某个小情境——就如四月天里,小南风吹送过来的一缕桑果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