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华小镇的“老裁缝”店,藏在深蓝色广告牌下,门面不过丈许宽。每次望见那抹蓝,总想起店主微胖的身影——藏蓝色围腰褂永远整洁利落,金丝老花镜滑在鼻尖,花白短发下,是满带笑意的眼睛。
初见裁缝店的师傅是在五月的午后,我攥着长到拖地的运动裤跨进店门。他从老花镜上方瞥了我一眼,伸手接过裤子抖开,问道:“姑娘,这裤子要怎么改?”我说:“改短些。”“好,量一下。剪短三公分足够。”他的老伴儿立刻递来木尺,将裤子平铺在台面上,蓝色划粉在黑色布料上画出两道利落的横线,一道是缝纫折叠时的固定线,另一道则是成品长度线条。老伴儿动作麻溜,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剪三公分,穿着更精神。”老伴说着,拿出锋利的剪刀剪下多余布料,方便师傅缝补。看我一直站在旁边,她笑着说:“坐这儿等着,老头儿是慢工出细活。”
等待期间,我静静打量店里的一切。左侧墙面上挂满布料,从褪色的的确良到柔软的棉麻,按颜色深浅排列得整整齐齐。墙面下是几十条拉链,五彩缤纷,像一道道彩虹。右侧工作台上,熨斗冒着氤氲热气,牛皮尺、划粉、剪刀各居其位,盛纽扣的搪瓷盆也摆成整齐的扇形。师傅坐在缝纫机前,脚下的踏板起起落落,节奏分明。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匠脾气”。有回我拿厚外套修拉链,他翻来覆去摸了半晌,转而却把衣服推回:“拉链芯子断了,得换整根,还得拆布料。”见我犹豫,他从铁皮盒里捻出枚新拉链:“修补不是凑合,是要还原物件最本真的模样。”也曾有穿羊毛大衣的女士愿出高价改肥瘦,他却把衣服叠好递回:“皮子娇气,改了肩线就歪,别糟蹋了好料子。”有人笑他死心眼,他却只是摆摆手:“老辈规矩,不能坏在咱手里。”
他家的缝补价格是整条街最便宜的:剪短裤腿三块钱,改裙边五块钱,换拉链不过十块钱。可即便价格低廉,他也从不用次料敷衍——铁皮盒里的拉链都是品牌余料,纽扣按材质分袋收着,连缝补线都要对着光挑颜色最接近的。正因如此,小店总是挤满了拎着旧物来的常客,缝纫机的“嗒嗒”声从早响到晚。
阳光漫过小镇时,蓝褂子裁缝铺的灯总会准时亮起。繁华的街道上,师傅的剪影随着缝纫机的节奏轻轻晃动着,像一幅会呼吸的老照片。这家蓝铺子裁缝店,把普通的日子缝得实实在在——改短的裤脚利落合脚,补好的书包结实耐用,就连旧衣服上的补丁,都透着认真生活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