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乡下，那里最有春天的味道。

　　东风渐起，苦苦菜挨过了漫长、干巴的冬天，在田野间、沟坡洼地渐渐拱了出来，远远望去一抹抹新绿。

　　苦苣菜，村里人习惯把它叫苦苦菜。一场春雨后，苦苦菜展现出蓬勃的生机。细长的绿叶在风中舞动，边缘呈点点锯齿状，毛茸茸的也不扎手，根柔软，通白如羊脂玉，稳稳抓住松软的土壤吸收养分。这娇白鲜嫩的根叶，便是家家餐桌上一道必不可少的“春味”。

　　外婆左胳膊挎着一只榆条编的篮子，里面放了两把铁铲，还有刚刚被风吹落的杏花瓣，静静地躺着；右手拿着一把小刀，半截刀身用布严实包裹。这个早晨，外婆要带我们探春寻味——挖苦苦菜。

　　不远处是几百亩梯田，栽种的苹果树花蕾满枝，盈盈鼓鼓的。苹果树下，苦苦菜一大片一大片，嫩绿稠密。我和爱人、外婆各自“占据”一片区域，用小刀挖、铁铲铲苦苦菜，不多时，篮子里满得冒出了头。儿子见没有他的工具，嘟囔着小嘴，半蹲下身子，用一双小手刨呀刨，竟也刨出来一把苦苦菜，带出的泥土散发着淡淡清香。根还能吃，叶子已遍体鳞伤。外婆高兴地说：“今天，娃娃的功劳最大！”

　　带着满满的收获，爱人和外婆在厨房里忙碌着。午饭时间，两碟子凉拌苦苦菜首先端上了炕桌，一碟酸辣，另一碟正常。我忍不住先尝了一筷子，脆嫩爽口，越嚼越有味，此外还有拍黄瓜、凉拌肘子、炒土豆丝、油饼子摆满了炕桌。凉拌苦苦菜最受欢迎，开水焯过后已尝不出苦涩之味，咀嚼起来脆生生的，又鲜嫩多汁，可口极了。连一向爱吃肉的儿子，也一口苦苦菜，一口油饼，吃得津津有味。

　　外公从柜子里取出来了一瓶白酒，那是他平日里绝对舍不得喝的，我们爷孙俩盘腿坐在炕桌的两面举杯碰饮，谈天说地，兴致正浓。就着苦苦菜喝白酒，别有一番滋味。外公斜着身子拿过来一把二胡，我心领神会：“外公，咱唱二进宫。”外公眯着眼笑着，专注地调了调弦音，“太平年间把荣享……”一段秦腔正式唱开了。

　　外婆眼见我俩喝了不少酒，又做了一小盆苦苦菜浆水面。我们一边吃，一边唱，酸爽咂舌，酒也醒了大半。

　　平凡的烟火里，一碟子苦苦菜也足以沁润人心，温暖、安逸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