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3月22日
第8版 百姓茶坊返回
乡村纪事

乐观的驴

杨奕敏

农民日报 | 2025年03月22日 杨奕敏


  过去在农村,驴是重要劳力。套上辕,能拉车,能拉磨。驴车跑得快,除了拉货,还可以迎娶新娘子,是当时很时尚的婚车。相比之下牛车就太慢。马车呢,不稳当,面对鞭炮、唢呐等,容易惊。驴,见惯不惊,配合着人们的喧嚷,还龇着白牙,与唢呐比赛,吭哧吭哧地叫几嗓子,额头的红缨飘逸,很喜庆,很应景。
  我在磨坊里看过驴拉磨。驴被蒙上了眼罩,很忠诚地转着圈子,不问远近。它闻得见五谷被粉碎的香味儿,想顺着味道的方向去偷一嘴儿,可是系在脸上、连在辕上的夹板,坚定地限制了它转动脖颈的范围,恰到好处地让它吃不到,况且还有笼嘴儿罩着嘴脸。闻得见,吃不到,这种被诱惑牵着走的感受,想必我们每个人也有类似的感受。
  对于驴来说,它觉得自己在往前走着,前头总是有着什么希望。就这样,它在磨房里,以石磨为中心,转着无尽的圈子,踩出了一条规规矩矩的路。我们常以此来嘲笑驴,被命运所作弄、摆布。可我们的嘲笑里,又何尝不是有着自嘲的成分。
  驴也有幸福的时候,据我观察,那是它在地上打滚的时候。多是一场大的劳作结束后,卸下辕、套,包括笼嘴,我牵着它往一片开阔的土地走去。土质松软,有着厚薄均匀的一层浮土最佳,这是驴的席梦思。它不嫌脏,喜欢那土更深厚一点,更细腻一点。它身子一歪,左右打滚儿,如同蹭痒,让细土融合入驴的毫毛中。这是它开心的时刻,四蹄能半举,做舞蹈状。它叫着,努力伸展身躯,将土臆想为水,扑腾出黄色的浪花,在它长长的睫毛上荡漾出最细的粉尘。这个时候,我牵着缰绳,顺着它的心劲儿,跟着收放。看着它如此的幸福,我也很为它开心。
  还有一种幸福,就是它不干活时,在树荫下静静地站立。驴卧下的时候不多,多是静静地站着,喷下响鼻,扑闪下耳朵,如同入定。漫长的冬天是牲口们的长假。它们在圈里,吃草,静思。望着这时候的它们,我常常猜想:它们会想些什么呢?
  有意思的是,牲口的眼睛都很大,水汪汪。我多次与驴对视,我的形象倒映在它眼睛的深处。我们就那样看着,好像读懂了彼此。这个时候,它没有驴脾气,眼就那么眨一下,长长的睫毛忽闪一下,再一下,显得非常平静。
  队里那个饲养员,鞭子下得重,牲口走过他身边时,毛皮会颤动。我就赶紧牵走那头驴,喂它几粒黄豆,驴吃得很仔细,那种委屈状态下的投入,叫我难以释怀——它的嘴唇很厚实,牙特别白,舌头有些刮手。它吃着,不看我,我也不去打搅它。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在任何时候,吃喝都是一种基本的幸福,需要尊重,需要呵护,切勿扰断。
  有句对驴不友好的话:懒驴上套屎尿多。这句话总让我想起每到考试,要急急慌慌多上几次厕所的感觉。驴想必也紧张。
  驴虽有驴脾气,但驴最大的优点和功劳,还是任劳任怨,不管不顾、乐观地往前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