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布鞋轻便、软和、吸汗,用老家话说是养脚,即便土气、怕水、不耐穿,但像我一样的人仍对它情有独钟。小时候,我们每天穿的都是布鞋,穿着它去上学、干活、赶集,穿着它走熟识的路,去向陌生的远方。
纳底做鞋曾是针线活的基本标配、农家子弟找媳妇的重要参考。记得田二婶给邻家大哥介绍对象时,除了夸赞对方人漂亮、心眼好、能吃苦外,还大夸特夸一番女方心灵手巧,说特别是做出来的鞋,洋气好看、结实耐穿,一双顶人家的几双穿。说得大哥一家激动不已、十分期待,恨不能马上就给娶进门来。
说这话大概是正月底的事,到了“三月三”镇上大集,两人便见了面,也就认了这门亲。到了八月半,女方第一次上门时,果然带来了很多鞋。至今我都记得,邻家大哥接亲那天,早早就出发了,骑着二八大杠,车龙头上挂了几只公鸡,车座上放了两个捆好的箱子。回来时,车龙头上已挂满了布鞋,系鞋的绳子一道一道缠在车把上,像是扣着几大串玉米棒,叮铃咣当地碰撞着车盖瓦。后面坐着个俊俏的姑娘,长发披肩,早早就下了车,红着脸跟着邻家大哥走了过来。我们几个小屁孩,老早就在邻家门口等着,看到他俩就跑着迎上去,感觉像自己娶媳妇一样。现在想来,除了对陌生姑娘的好奇外,更多的是想早点目睹那些布鞋的风采。
新媳妇送给邻家父亲的鞋是黑色圆口的,麻绳针脚,细细密密的,明显比邻家妈妈的厚。邻家父亲眯着个眼,笑得皱纹都挤到一块了,像蒙了灰尘的松塔。送给邻家妈妈的鞋面上还绣了花,既有梅花,又有腊梅,黄白相间,色彩渐变,甚是好看。送给邻家大哥的那双又厚又结实,底子是四层浆布,鞋垫是绒布纳的。上面绣着一对鸳鸯和一些青枝绿叶,栩栩如生。邻家弟弟和我们一般大小,也拥有了一双,还配了鞋垫,上面纳着“白果双”图案,可把我们给羡慕坏了。
关于儿时的很多过往,恍若隔世,也仿佛如昨。布鞋是故乡的集体记忆,是难以割舍的情愫,我们穿着它走过童年、走过四季,即便岁月更迭,布鞋已被搁置在时光角落,可那熟悉的针脚纹理,也总能于不经意间,将故乡的温度、往昔的眷恋,丝丝缕缕地牵系心头,成为心底永不褪色的温暖珍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