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家乡共立有两座窑。矗立在东河湾的东窑,生产砖瓦;矗立在北河湾的北窑,烧制瓦盆、瓦罐。
当年,村民大多比较贫困。在相当一段时间里,人们买不起瓷器,只能使用本地出产的瓦盆、瓦罐。器物虽不美,但价格低廉。因此,多数人家盛米盛面,用瓦盆;打水、下地送茶用瓦罐;吃饭,用瓦碗。
制作盆、罐,对土的要求十分严格,必须是栗子瓣土,且不能有任何杂物。经过刨土、打碎、晒干、引水洇透,几个精壮汉子在泥淖里辗转腾挪,摔打着泥团。待泥摔打得滋润细腻,便把泥块扛到屋里,堆成小山样的泥垛。
制作前,要根据盆、罐的大小,把泥分成不等的泥块,码好,然后开始制作。大师傅端坐在转盘边的工作台上,取一泥块,放在直径近一米的大转盘中间。用根二尺左右的短棍,把转盘搅得飞转,双手沾点水,紧捋泥坨。随着转盘的快速转动,那泥坨在大师傅的手中,就像吹糖人手中的糖稀,变戏法似的一会儿扁,一会儿圆,张大、抬高,极像一个开口向上的大喇叭。然后再用那奇妙的拇指、中指和食指拿捏着泥,厚薄匀实地慢慢往下压低,压低,压到应有的高度,依据盆罐型号的直径,再扩大、捋圆、捏沿,眼花缭乱之际,泥块已完成美丽“蝶变”,变成盆或是罐的泥胎形状。如果是罐,还要捏两个罐鼻儿,粘牢,然后用丝线紧贴什物的底部与转盘之间,轻轻一拉,真是千斤系于一发,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诞生了。接着,小工乘势上前,用两个托板轻轻托着,光着脚,小心翼翼地摆放到场地里,前后左右,距离分毫不差。要知道,当小工也需要相当深的道行,一般人是托不起又湿又软的盆、罐坯的。晾干后,大圆里面套着小圆,套套合成,颇为壮观。瓦盆是论套的,一般是四个一套,分别是二号盆里面放三号盆,三号盆里面放四号盆,然后是小瓦盆,有时瓦罐放在盆中间。大号盆因其太大,做、运、用都不方便,基本不做。
土坯晾干,选个日子,进行最后一道工序,装窑,烧窑,出成品。
烧盆罐与烧砖瓦的程序差不多。烧几天后,根据火候,再决定下一步程序。看火候技术性极强,全凭经验和感觉。烧过火了,物品会歪歪扭扭,或者烧成琉璃坨;火不足则烧不透,土坯半生不熟。最关键是“撵烟子”。“撵烟子”时“窑货”已基本烧透,窑烟囱逐步关小,火口封小,大把大把地向窑内塞柴,火浪在窑里震荡翻腾,产生一波接一波的冲击力,行话叫“打扇”,把窑内的黑烟子等往外“扇”,以免“窑货”黢黑。“撵烟子”时,窑匠一般彻夜不眠,炯炯目光紧盯熊熊燃烧、红彤彤而幻化多彩的窑膛。他们深深地懂得,窑里那燃烧着的即将出土的一切,寄寓着多少人缤纷多姿的七彩梦幻。
“撵烟子”结束,烟囱、火门封闭,稍停,窑顶上水,开始洇窑,持续三到五天。等开了窑,窑匠师傅们敲着叮当脆响的成果,才会两眼眯眯,眉头舒展,在和风吹拂,树影婆娑,河水吟唱的氛围中,喝个天昏地暗,不醉不休。
岁月悠悠,时光如梭。随着搪瓷、塑料、不锈钢等盆、罐制品的普及,瓦盆、瓦罐渐渐被淘汰。家乡那烧制瓦盆、瓦罐的北窑,早已荡然无存,而作为一段历史的见证,却牢牢地印在一代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