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村东头有一株老槐树,古朴苍劲,据说已经六七百岁了。粗壮的树干两三个成年人才能合抱过来。它的根部有个大洞,能藏住两三个小孩——晚上孩子们藏猫猫,经常会躲到树洞里。
这株老槐树历经沧桑岁月,年年春天都抽出新芽,五月更是一树的繁花,散发着阵阵幽香。夏季枝繁叶茂,树冠覆盖地面几十平方米,清凉异常。多少年来,每到夏日傍晚,老槐树下自然而然就成了一代代乡亲聚会之所,热闹非凡。孩子们聚在这里嬉闹玩耍,或听乘凉的老人们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或古老的传说,或者听评书演义,经常听到很晚。秋天,老槐树金黄的叶子给村庄平添了无尽魅力,就像一幅油画挂在村头;冬天,皑皑白雪,玉树琼枝下,孩子们堆雪人,打雪仗,快乐随风飞扬……悠悠岁月,斗转星移。老槐树慈爱安详地护佑着乡民,见证着小山村的世事沧桑和风云变幻。
听老人们说,抗日战争时期,日军进村烧杀抢掠,烧了房屋还要放火烧老槐树,村东头的李老爹不顾一切地拉住一个日军军官说“这老槐树都六七百年了,是神树啊!你们如果敢放火烧它,一定会遭报应的,出门就会遭雷劈。”这笃定的说辞和老人拼命的气势,竟把日军给震住了,鬼子绕过老槐树去了沟里,老槐树幸免于难。
“大跃进”时期,村里也搞起了土灶大炼钢铁,没有燃料,就一个一个山头砍伐柴草树木,很快山上树木柴禾都砍光了,就有人想着要砍老槐树,也是村里的老少爷们联合起来,硬是给拦住了,又躲过一劫。
“文革”期间,红卫兵看到老槐树上挂着好多祈求平安消灾的红布条之类东西,树下还摆放着村民祈福用过的香碗儿,就认为这是封建迷信,要破“四旧”,抄起斧头要砍掉老槐树,十多个老人也都拿着铁锨镐把,围成一圈拼命护着。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一场连续几天的特大暴雨,山洪暴发,顺着河沟咆哮而下。老槐树边上的石坝被冲毁,露出大片根须,树身有些倾斜。洪水过后,村民们自发聚集起来,从自己地里挖土,用手推车运过来将树根培上,从河滩捡来石头,垒好河坝,护佑好老槐树。
自古老槐树就被赋予许多民俗意义。村里有古槐,必定人才兴盛。我们村真的是全乡最出人才的村,年年都有人考上大中专院校。
人老精,树老灵。老槐树历经劫难,愈加生机勃勃。村里老少都敬畏信服它,村里有大事小情时,有名望的人就聚到老槐树下,说理断事,有老槐树作证,乡亲们也就无话可说了。老槐树守护着故土的安宁和幸福。
1996年,因为修水库,我们村整体异地搬迁。全村人聚在老槐树下,老人们甚至伏地大哭,依依不舍地辞别。搬家后,整个村庄成为库区,被水淹没。老槐树也沉在库区的深水中。
如今我已年近花甲,却常常梦见自己和童年的玩伴在老槐树下捉迷藏、推铁环、玩摔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