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素来藏富于民,农民收入连续38年领跑全国。可要说到村级集体经济,却曾经一直是短板。2016年,浙江近1/4的村庄年收入尚不足10万元。
浙江,山清水秀,风景如画。如何让美丽乡村转化为美丽经济,做好“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篇大文章?又如何发展壮大村级集体经济,实现乡村全面振兴?这一直是摆在各级党委政府面前的课题。
然而,集体经济怎么壮大?工业化时代的“土豪村”难再复制,也并非村村能吃上“旅游饭”,很多平凡村庄乏善可陈,资源缺东少西,发展前景受限。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把好乡村振兴战略的政治方向,坚持农村土地集体所有制性质,发展新型集体经济,走共同富裕道路”。这一指示,方向清晰,目标明确。近年来,浙江各地锐意改革、大胆实践,涌现出许多发展新型集体经济的好做法好经验。其中,源自基层创造的“三板斧”值得借鉴。
早在十多年前,浙江新昌、平湖等地就开始探索村自建公司。然而,由于缺乏现代企业管理能力,只盯着一亩三分地,注定赚不了大钱。于是,各地纷纷开始“借船出海”。做强村级集体经济的头板斧——强村公司应运而生。
所谓强村公司,不是指某家企业,而是为壮大村级集体经济,按照“产权清晰、收益归村”原则组建现代企业的统称。从强村公司的层级看,有村庄、乡镇、县、市四级;再看出资方,有单村独资,也有多村合资,亦有村级资金入股国有公司或工商企业。
无论何种形式,只要有效果,就能形成燎原之势,这一源自基层的探索很快受到关注。2020年,“强村公司”正式被写入浙江省委、省政府文件,由此进入发展快车道。
独行难,众行远。鉴于村级公司后期运营难度大,浙江鼓励强村公司采取村村联建,或入股县、乡级联合发展平台,以便整合优势资源、拓宽业务范围。
余杭区永安村地处杭州西郊,2017年集体经济收入只有28.5万元。成立强村公司后,通过发展农文旅融合,集体经济一飞冲天。平常考察忙,周末游客热,人气旺得不得了。去年,永安村集体经济经营性收入超过500万元。眼下,永安村又从一村谋富拓展到抱团共富,与周边村组建了新的强村公司。
余杭目前有各类强村公司90余家,去年营收约1.52亿元。今年,当地计划组建一家区级强村公司,各镇街至少有一家抱团型强村公司。区委副书记朱红丹说,去年,余杭集体经济经营性收入村均660万元,所有村都在100万元以上。
记者调研发现,因为有了强村公司,很多沉睡资产得以苏醒,继而“生金”,为乡村振兴注入新活力。安吉有个“小瘾·半日村”,过去尽是村民搬迁留下的旧房。强村公司通过与知名设计师合作,让这里变成了民宿的集聚村落,置身其中,令人惊叹。
对于创新,浙江历来包容,边实践边完善。对于困难和问题,浙江也并不避讳,更不会因此“棒杀”。比如,如何避免同质化竞争?怎样打破“大锅饭”,激发带头人的内生动力?如何加强风险防控等?浙江在探索中完善,在发展中规范。
在浙江,强村公司如雨后春笋般遍布乡村,激活了乡村振兴一池春水,成为乡村共富的新引擎,奏响了强村富民的新乐章。截至目前,浙江已成立2278家强村公司,入股行政村达11280个,去年实现总利润21.7亿元,村均分配收益15.4万元。尽管去年疫情对各类经济业态影响较大,浙江村级集体经济总收入仍同比增长7.5%,强村公司发挥了重要作用。
浙江省委农办主任,省农业农村厅党组书记、厅长王通林表示,强村公司是有益的探索和实践,有效盘活了乡村沉睡的资源、资产、资金,壮大了村级集体经济。接下来,浙江将继续深化强村富民乡村集成改革,在发展强村公司的道路上,既要扶植做强,又要规范做优,推动其在高质量发展的轨道上阔步前行。
单一的一处乡村景点,无法满足多元消费需求,带来的经济效益自然也有限。为此,浙江巧借行政推动,与市场有机互动,打破地域界线,进行跨村联动,让散落的景点连片成线。这就是浙江强村的第二板斧——片区组团。
安吉县余村是“两山”理念的发源地。过去的余村,受限于产业形态不多等情况,客流很难转化为现金流。如今拓展至“余村大景区”,涵盖了17个村,靠什么留住游客、留住乡愁,同样值得思考。
乡村高质量发展,不能装到篮里都是菜,亦不能简单停留在农家乐阶段,需有新经济新业态,让乡村越来越有“趣”,越来越有“味”。由此,余村向全球发出“英雄帖”,招募合伙人,目前已吸引40多个团队200多名合伙人加盟。在千年银杏树下读书,在大草坪上欣赏乡村音乐会,在动漫体验空间寻找童年记忆……项目日新月异,精彩应接不暇,“两山”理念迸发出实践光芒。
在湖州市委常委、安吉县委书记杨卫东看来,践行“两山”理念,关键在转化。通过片区组团,可以更好形成资源协同;通过运营前置,避免了投入浪费,项目建完即可运行,村集体以资源、资产入股,农民拿租金、挣薪金、分股金,可谓一举多得。
余杭区径山镇党委书记沈萍同样坦言,过去行政村之间单打独斗,难以满足吃住游乐购娱等需求。因此,径山将全镇15个村社划分为三大组团,发挥各自特长。
“这可不是拉郎配,而是优势互补。资源整合后,各种业态加速落地,不少闲置资产也被迅速盘活。”径山镇小古城村党委书记林国荣深有感触。该村是习近平同志在浙江任省委书记时提出“众人的事情由众人商量”的地方,片区组团后,选择以“樟树下议事”的红色遗产作为重点,发展更入佳境。
眼下在浙江,片区组团、携手奔共富蔚然成风。这种组团并非物理组合,而是深层次的发展方式变革。毕竟,单个村的资源有限,一旦抱团就能形成新优势。这不仅是共同富裕的政治要求,也是市场竞争带来的必然结果。
感受诗词里的乡村,品味山水里的中国。浙江重点打造的“唐诗之路”,覆盖杭州、宁波、绍兴、台州、舟山5个地市20多个县,串起了山水与唐诗之“链”,让乡村旅游有了精神内核,成了全域旅游推进工程的典范。
与此同时,浙江以党建联建为引领,为资源整合创造了条件。浙江省委组织部相关负责人表示,党建联建是在不打破现有行政区划管理体制、不改变原有党组织隶属关系和功能形态基础上,推动村社、机关企事业单位、两新组织、金融机构等党组织开展联建,以更好提供资源支撑和促进抱团发展。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党建联建并非停留在开开会、挂挂牌层面,而是要求实体化运作。临海市抓党建联建强调落地性,并定期打擂台、拼实绩。眼下,全市72个党建联建齐头并进,力争到2025年底,片区累计经济效益超5亿元。
在浙江,片区组团已成为开展乡村经营,打通“两山”理念转化路径的热门选择。越来越多的组团意识到,只有真正形成利益共同体,只有真正运营起来赚到钱,那才叫神形兼备。正所谓亲兄弟明算账,各方风险共担、利益共享,否则就是光喊口号。
当然,合作难免有分歧与矛盾。比如,如何找到利益契合点?怎样激发各自能动性?如何避免“三个和尚没水喝”?“强村怕吃亏、弱村怕失去话语权”的心理又怎么克服?都需要在磨合中携手破解。目前,浙江形成党建联建实践案例7100多个,成功破解了各村单兵作战、势单力薄问题,实现资源共享、集聚发展。
发展村级集体经济,不可能“十个指头一般齐”。如何让资源禀赋不足的村获得发展机遇,同样需要在实践中寻找答案。因此,资源挪位,“飞地”抱团,就成了浙江强村的第三板斧。
所谓“飞地”抱团。简而言之,就是以资源禀赋不足、集体经济相对薄弱的村为重点,将村级扶持资金和建设用地指标等资源,集中配置到条件相对优越的地区,采取异地共建项目、联合发展物业经济等方式,增强“造血功能”。如此一来,既促进了产业联姻空间,又促进了资源最大化整合、要素最优化配置。
除了县域内部的“飞地”,县与县之间,同样实现了资源贯通。去年年底,由桐乡市91个村与龙泉市9个村共同出资参与建设的桐乡濮院数字时尚星城,迎来了项目投产后的首次分红,每村从10万到50万元不等。分红现场,场面喜气洋洋,龙泉市上垟镇供建村党总支书记钟国华说,5年前,村经营性收入几乎为零,这回领到10万元后,计划投入到毛竹加工基地中去。
当然,分红并不意味着“躺平”,这只是保底,需要充分激活各村能动性。早在2003年,浙江提出“八八战略”之时,其中有一条就是着眼于区域经济优化布局的“山海协作”工程。受此启发,从2006年起,平湖市尝试跨镇街,将偏僻村落多余的建设用地指标,“飞地”到用地紧缺的经济技术开发区、工业园区等,专攻发展潜力大、投资收益好的联建项目。一石多鸟,成效显著。
在浙江,“飞地”并非输血型的“一锤子买卖”,而是真正通过彼此间的产业融合、资源整合与要素聚合,从而形成全领域、全社会协作的一条条均衡发展大动脉。截至去年底,浙江共实施“飞地”抱团项目1055个,村级集体经济年回报19.62亿元,村均15.38万元。
仔细盘想,其实,强村公司、片区组团、“飞地”抱团,“三板斧”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比如说村村联合,想要真正神形兼备,就得实体公司捆绑利益;而公司要经营得好,须有资源支撑,片区组团恰好提供了整合平台;“飞地”项目合的就是资源,落地需要实体,强村公司便有了用武之地。
著名三农专家顾益康认为,发展壮大村级集体经济,浙江各地有着诸多好办法,尤其是强村牵头、抱团取暖,联合组建强村公司,或盘活各种集体资产资源要素,或发展农文旅融合美丽经济,或共建新产业园和“飞地”产业园,这些都行之有效,具有很强的推广价值。
科技资金进乡村,青年乡贤回农村,之江大地生机勃勃。据了解,2022年,浙江村级集体经济总收入达到760亿元,其中收入30万元以上且经营性收入超过15万元的行政村占比已达85%。
在今年召开的省委农村工作会议上,浙江省委书记易炼红强调,要全链条促进农民农村共同富裕,实施村级集体经济提质增效行动、农民创业就业促进行动、乡村数字经济发展行动、先富带后富“三同步”行动,确保共同富裕路上一个也不掉队。
根据计划,到2025年底,全省年经营性收入50万元以上的行政村占比将超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