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看过电影《白鹿原》,应该说拍得很不错。但电影的长度毕竟有限,小说里经常出现的一些人物,在电影里常常只能走个过场,甚至连走过场的机会都没有。例如,电影《白鹿原》是没有“朱先生”这个人物的,陈忠实生前对此特别遗憾,以至于他后来和电视剧《白鹿原》的编剧交谈时,笑言自己的最大希望是“把朱先生给找回来”。
也因此,我再次阅读《白鹿原》时,也对“朱先生”特别关注。感觉这个在现实里有原型(即关中大儒牛兆濂)的“朱先生”,堪称书中最具智慧、最有文化和科学底蕴的人物。甚至,作为一名当代气象工作者,我感觉“朱先生”称得上是气象学家。
《白鹿原》中写到,有一年麦子刚刚碾打完毕,家家户户都在碾压得光洁平整的打麦场上晾晒新麦,日头如火,万里无云,街巷里被人和牲畜踩踏起一层厚厚的细土,朱先生穿着泥屐在村巷里叮咣叮咣走了一遭,村中大人小孩甚至贤妻都对此嘲笑。但不久就骤然间刮起大风,潮过一层乌云,顷刻间白雨如注。
原来,“朱先生穿着泥屐”其实是一种预报天气,意思是我都穿泥屐了,表明马上就要下雨了。目的是让家家户户老老少少都知道“大风骤雨”马上就要来了。如此准确地预报突发性的天气,如此细致地发布这种天气预警,你能说“朱先生”不是个称职的“气象工作者”吗?
还是回到《白鹿原》文本中来吧:“有天晚天,朱先生诵读至深夜走出窑洞去活动筋骨,仰面一啾满天星河,不由脱口而出:‘今年成豆。’说罢又回窑里苦读去了。不料回娘家来的姐姐此时正在茅房里听见了,第二天回到自家屋就讲给丈夫。夫妇当年收罢麦子,把所有的土地全部种上了五色杂豆。伏天里旷日持久的干旱旱死了包皮谷稻和谷子,耐旱的豆类却抗住了乾旱而获得丰收。”
这么一段文字,包含着极为丰富的气候预测和农业气象内容。“预计有大旱”是一种气候预测,朱先生预测得很准。“今年成豆”则是农业气象方面的学问。因为“豆”适宜干旱气候和土壤,如果预计今年干旱,则种“豆”会有收成,这其实就是“农作物气候产量预报”。即使是在当下,如此准确预测也能获得一个农业气象大奖,何况在朱先生是处在“寒暑不时则疾,风雨不节则饥”,种植业完全受天气制约的年代。
因为气候和农作物预测准确,所以,小说写道:“事情由此传开,庄稼人每年就等着看朱先生家里往地里撒什么种子,然后就给自家地里也撒什么种子。”换成今天的语言,就是气候和农作物预测成果,已经在农业生产实践中得到了运用。至此,朱先生的“气象学家”的称号已经名副其实了。
当然,作为“气象学家”的朱先生也曾经常遭遇失败:有时“朱家的庄稼和众人的庄稼一样遭灾,冷子打折了包皮谷,神虫吸干了麦粒儿,蝗虫把一切秧苗甚至树叶都啃光吃净了。”这段文字说明,气候预测难度也是很大的,这和当今“中长期天气预报和气候预测也是个世界性的难题”完全吻合,即使预测不准也不会动摇朱先生作为乡土“气象学家”的权威和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