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离开被竹木包围的家乡,我就难以见到炊烟了。城市的高楼似乎就是故乡的山脉,阻挡了我的视线。每当想起那一柱柱环绕在家园上空的炊烟,如缕缕悠悠袅袅的情怀,盘桓在我的心口,牵扯着我思绪的情感,泛起生活的波澜。
故乡的天空是炊烟撑起来的,清晨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上一缕缕缥缈的炊烟,站在山冈上看,村庄、树影、原野、庄稼、农舍都被笼罩在浓浓的白色烟雾之中,犹如一幅丹青水墨画。
小时候,我读书放了学,就到屋后的常岭坡上放牛,和小伙伴们一道,吆吆喝喝地赶着牛儿上山。特别是在秋后,山坡及田畴的粮食收割已尽,我们把牛儿赶向山后,几个伙伴就搞起“赶场”和“抛子”的活动,任凭那肥上加膘的水牛肆意贪吃。直到黄昏,看到炊烟从竹木掩映的山脚升向天空,饥肠辘辘的我们充满了对炊烟的喜悦和晚饭的渴求,便急着吆喝牛儿快快回家。年龄稍长一点,我就随着大人们开始下地劳动。烈日下,我在地里劳作不休,收工时,也是看到炊烟飘出房顶,才从田地里出来,在堰塘里面舒服地洗完澡后,踏着薄暮向家走去。可以说,炊烟是巢穴,是家,更是一种温暖的安慰。
不刮风的时候,烟囱里的烟是直的,在没有太阳的日子里,炊烟就像画在纸上的一棵树。当每家屋顶都“长”了一棵树时,乡村真是一派美不胜收的景色。黄昏里,偶尔也会起风,那“树”就悠悠然然地摆动起来,宛若乡村少女飘逸的秀发。
回家的人们,只要一进各村的地界,一看到房顶上冒出的炊烟,便知道各户吃饭的早晚。一遇上村子哪家有红白喜事,房顶上冒出的炊烟,常常是浓烟、大烟,一看便知道主人家在请客过事。做生意的外地人,走很久陡峭曲折的山路会疲惫,渴了、饥了,最好的方法就是看哪儿有炊烟飘上天空。走到有炊烟的地方就有人家,有茶喝、有饭吃,有休憩的竹椅或柴床,歇一夜脚后,再开始第二天的跋涉。
故乡的炊烟,温暖了我的目光,丰沛了我的思念,同时也让我时常想起少年丧母的忧伤。每当我的记忆渗过山草或青瓦进入灶屋,就会看到在灶前传柴递草的母亲,鼓着腮帮吹火的情景。那还未干透的柴草老是不燃,浓烟熏得母亲双眼流泪。她一边吃力扑哒扑哒地扯着风箱,一边还要忙着上灶做饭,母亲额上的皱纹里渗着豆粒般的汗珠和柴灰。我想,在生活苦难的年月,飘出屋顶烟囱的那一缕缕炊烟、没有油腥的饭菜里,饱含了母亲多少的艰辛、劳顿和满满的慈爱啊。
炊烟曾经陪伴了我20余年的时光,而今,我在成都工作生活,养儿育女。在繁华拥挤的城市里,行走在黄昏的街头,我脑中会时时飘拂着炊烟的影像,因为故乡的炊烟是甜蜜的、温暖的,缕缕上升的炊烟是故乡放飞游子的风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