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羽霄(右)到贫困户家中宣讲扶贫政策。 宋帅 摄
凛冬时节的阳原,气温下降到零下三十多摄氏度,王羽霄的关节炎趁机作起乱来。吞下两片止疼药,把脚踝肿得老高的左脚硬塞进鞋子,王羽霄急急忙忙地驱车前往井儿沟乡,去察看冬暖大棚的运行情况。很多大棚是头年落成使用,各项设备能不能在阳原的酷寒中“过关”,就看今冬。
2016年,担任中央和国家机关党校行政管理处处长的王羽霄主动请缨,前往河北省深度贫困县阳原挂职县委副书记。原本两年的任期一延再延,王羽霄陪着阳原一路啃下“硬骨头”,摘下“贫困帽”,又紧锣密鼓地投身到阳原县巩固脱贫成果、衔接乡村振兴的工作中。
引进国开行生源地助学贷款项目、落实护林员项目资金、联络桑干河流域湿地公园建设……阳原的干部说,王羽霄在阳原的这几年,不仅创造了发展机遇,更带来了不一样的发展思维。阳原的老乡说,王羽霄为老百姓做了很多实在事。王羽霄自己说:“阳原没把我当外人,我自己也不见外。‘干’字当头,错不了。”
距首都北京280公里,辖域面积1849平方公里,人口仅27万,如果只从地图上认识阳原,会觉得这里应该是一片“京郊后花园”。
对着宿舍墙上的那幅阳原县地形地势图,王羽霄不知琢磨过多少个日夜:“恒山与阴山余脉环绕,桑干河自东向西穿境而过,土壤里的有机质被带走,就剩这么一片薄土。加之纬度偏高,阳原县全年无霜期只有130多天,又旱又寒,阳原的老百姓,苦啊。”
这声“苦”,是王羽霄初来阳原时发自内心的感受。他从北京一路走来,眼看那一厢是车水马龙的国际化大都市,这一厢的老百姓依旧“走泥路”“住土房”“没新娘”,剧烈的反差让他陡然间意识到自己在承担着怎样的时代使命:“小康路上一个都不能少。就是一个一个地拉,也要把老乡拉出贫困坑,拽进幸福窝。”
老乡们最迫切想解决的问题是什么?初来乍到,王羽霄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走访。是家门口没产业?是看病不方便?还是房子太破旧?一位住在土窑洞里的老乡让王羽霄泪目:“够吃、够穿,房子破点也不怕。就是兜里没钱,娃娃考上了大学要凑学费,是我们当爹娘的没本事!”
阳原的老百姓,再苦再穷都要支棱着让孩子读书,可囊中羞涩,是许多贫困家庭面临的难题。
王羽霄了解到,传统的助学贷款要么需要找到合适的担保人,要么需要学生到学校报到时,以学校为担保人进行贷款,手续繁杂不说,贷不上款的情况时有发生。阳原的很多孩子,背起行囊前往大学报到时,口袋里只有一两个月的生活费。
“国家的政策这么好,得让阳原的娃娃们享受到。”王羽霄注意到“国开行生源地助学贷款项目”可以以学生父母作为担保人进行贷款,程序简单,利息低、还贷周期长,可以很好地缓解贫困家庭大学生的经济负担。可当时,该项目尚未在河北省破冰,要把金融活水引进一个深度贫困县,谈何容易。
依靠中央和国家机关工委的有力支持,王羽霄联系上了国开行金融扶贫经理,一通通电话介绍情况,一趟趟上门争取项目,一次次商议具体方案。2016年当年,国开行就将阳原列为河北省首个生源地助学贷款项目试点地,随后,这一项目在河北省各个贫困县遍地开花。截至目前,阳原县已经办理生源地助学贷款1.2万多笔,寒门学子再也不用担心“因贫失学”。
在忙碌而有序的县学生资助管理中心,记者遇到了前来办理贷款的范鑫。
范鑫考取了河北理工大学迁安学院的环境监测与控制技术专业,父亲做瓦工,母亲常年多病,范鑫一家全年的收入也不过4万元左右,8000元的学费对这个家庭来说是笔不小的负担。“刚拿到通知书,班主任就跟我讲了助学贷款的政策,只要父母签字就可以贷款,等我毕业了,靠自己的收入慢慢还清。”范鑫略显羞涩,一边干净利落地办理手续,一边跟记者说。看着儿子跑前跑后地交材料,范鑫的母亲略显紧张地站在一旁,有点不相信靠自己担保也能给孩子办贷款:“大妮子就没享受到这个好政策,那时候上学,凑齐了学费就没有生活费,委屈了她。”
“贫困是凿得开的山,一代代的孩子有了出息,阳原的明天一定会好。”目送母子二人办完手续,王羽霄想鼓励范鑫几句,却始终没有上前,“让小伙子自己来吧,从今以后,他就是个男子汉了,靠自己的双手争取更美好的生活。”
王羽霄的言谈之间,总会提起“我们阳原的桑干河”,在他眼里,位于桑干河谷的阳原,是“最美丽的地方”。
桑干河有“千里桑干,独富涿鹿”之说。这样的说法虽有些片面,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相比于下游的涿鹿,阳原并没有享受到太多桑干河的福利,却在历史上饱受水患之苦。
第一次站在桑干河畔,王羽霄看到的不是波光美景,而是桑干河瘦,乱草丛生。阳原的桑干河段难道就是几个“大水坑”?他邀请国家林草局的专家前来考察,请他们从专业的角度评估阳原水系生态的重建方式,他邀请摄影爱好者前来采风,请他们从审美的角度去看桑干河谷究竟需要怎样的设计打造。
2017年,在王羽霄的多方努力下,阳原桑干河国家湿地公园项目立项了。
河道在浚通,水域在清理,水系生态开始进入良性循环。连续三年共1100万元的拨款成了这片桑干河谷的有力支撑,有了科学的规划和足够的投入,曾经的“大水坑”,草长莺飞,波光潋滟,阳原真的成了“京郊后花园”,乡亲们的农家乐热热闹闹地开张了。
“都说阳原是穷山恶水,我却觉得这里是青山绿水,是金山银山。”王羽霄的神情,俨然一副“谁不说咱家乡好”的自豪。
好日子确实一天天地降临到阳原老乡身边。他们和王羽霄一样认识到,自己守着的穷山坡,是一片致富林。
在王羽霄的积极协调下,从2016年开始,阳原县就争取到了“建档立卡贫困户转护林员”的项目,当年就获得460万元项目资金。从放羊啃林、开荒毁林到守着绿色拿工资,山沟沟里的贫困群众经历着巨大的转变。
苗莱斌是三马坊乡东杏庄的建档立卡贫困户,自从两年前被聘为护林员,感觉日子都过得“带劲”了。
“穿上制服,每天早晚我要把负责巡视的山林绕圈走上两遍。谁家在林子里开了块地方种玉米,谁家的羊啃了树皮,从来逃不过我的眼。”苗莱斌最自豪的,是有一次他在巡逻时发现村民在田里偷偷烧秸秆,火星飘进了林子,“我一边赶着往县里打电话通知火情,一边跑回村里叫上人手一起灭火,因为险情发现及时,没有造成大的损失。”
在三马坊乡,有103户贫困户参与了护林员的工作。一开始,每户每年近5000元的收入,是他们参与护林的所有缘由。年复一年中,阳原的森林保护工作逐渐在张家口市名列前茅,眼看着曾经有些“秃头”的山坡绿意盎然,护林员们的“使命感”上来了,“每天绕林走,身体好了,精神头也好了,觉得我这个老头子还能顶大用。”村民刘海说起护林工作,脸都兴奋地红了起来。
“说吧,这次你又想要啥?”王羽霄笑称,这些年拨通朋友、同学、同事乃至兄弟单位的电话,对方往往接通电话就是这句话。五年来,王羽霄自己也没算过,自己到底为阳原对接过多少项目,引入过多少资金,牵头引进过多少企业。
阳原县缺乏优质的师资力量,他辗转找到中央和国家机关的青年支教扶贫队,硬是跟支教队要来十名来自各个国家机关的青年干部给阳原的孩子们“吃偏饭”。支教队员中卧虎藏龙,名校荟萃,让孩子们看花了眼,上起课来恨不得节节给老师鼓掌。“阳原县的孩子,从没吃到过这么好的‘课堂饭’!”阳原县第一中学校长王喜国感叹。
东井集小学的孩子们想要一个有草坪、有塑胶跑道的操场,王羽霄找到了旗帜杂志社,捐资68万元为孩子们修建了一个标准化操场。“孩子们只见过土操场,这么漂亮的操场修起来,中午三三两两地跑到草坪上打滚、眯一觉,别提多稀罕。”东井集学校的体育老师胡建文说起孩子们的表现,又气又爱。
阳原县医疗条件薄弱,王羽霄拽上中日友好医院,同阳原县人民医院签订了共建医联体协议。中日友好医院不仅捐赠了69万元医疗设备,还每年免费接收一批阳原医院的医生到京进修。“感觉自己就像块海绵,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就想把本事学好,让我们阳原的老百姓也能享受到好的医疗服务。”正在中日友好医院进修的阳原县人民医院呼吸内科医生高卫江说。
“只为乡亲好,愿做化缘人。”王羽霄嘴上这么打趣自己,可他心里明白,这一笔笔的捐款,一个个的项目,来自中央和国家机关工委的坚定支持,来源于“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社会主义扶贫大格局,更根植于中华民族守望相助的传统美德。“我就是跑跑腿,把党和国家的好政策落实好,把社会各界对阳原的关爱对接好,你说,这点事儿,咱该不该拼尽全力?”
心里唯独有点遗憾的是对家人的亏欠。五年间,母亲老了,生病住院从不告诉他,往往是老人出院了,他才知道母亲又做了手术。孩子大了,经历了高考,第一年考得不理想,复读一年,全靠下岗的妻子撑着,母子二人,压力都不小。
“有时候也有点后悔,为了自己的那点‘念想’,让家人受委屈。可眼看着桑干河水清了,阳原的山坡绿了,老乡的日子甜了,孰轻孰重,我也说不清。”这个不爱说话的汉子挠挠头,站在桑干河畔,听鸟鸣水走,一脸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