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是第44个国际博物馆日,主题是“致力于平等的博物馆:多元和包容”。
人们对于博物馆及其功能的认识是在不断发展和丰富的。形式上,经历了从博物馆到博物院、博览园,再到以特定区域为单位、被称为没有围墙的“活体博物馆”的生态博物馆;功能上,从最初的收集、保存、陈列发展到后来的科研、教育、欣赏,及至当下人们愈加关注的文化传承与发展。
生态博物馆的出现,可以说是人们对于博物馆及其功能认识的一个重大变化,使博物馆发展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因为它更加强调保护、保存、展示自然和文化遗产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生性。截至目前,全世界已有各类生态博物馆300多座。
我国的生态博物馆建设起步于1995年中国和挪威两国政府联合在贵州省六枝特区梭戛乡建立的中国乃至亚洲第一个生态博物馆,即梭戛苗族生态博物馆。至今已有各种形式的生态博物馆十多个,成功地保护了苗、侗、壮、瑶、汉等民族以村寨为主的传统文化。
无论概念上还是保护理念上,农业文化遗产与生态博物馆可谓“异曲同工”。对比我国的重要农业文化遗产项目和生态博物馆项目,有几个几乎是完全重合的。
比如,位于贵州省黎平县肇兴镇的堂安侗寨,因其鼓楼、戏楼、吊脚楼民居、石板路、古墓葬群以及古瓢井、水碾、石碓、纺车、祭萨塘等古朴典雅的实物蕴藏着深厚的侗族文化内涵,四面青山、峰峦叠嶂、阡陌纵横、梯田层叠以及禾晾、谷仓、水碾、石碓榨油房、鱼塘等构成的完美的乡村文化景观,成为我国第一个侗族生态博物馆。与其地理相邻、文化相同的从江县,同样具备上述自然与文化元素,连同香禾、香猪等珍贵的农业物种资源、稻鱼鸭共育的生态农业技术、被列入国家湿地公园的梯田景观、被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侗族大歌、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苗族芦笙舞等,再加上包括鼓楼、民居、禾晾、禾仓、风雨桥等在内的侗族村寨,一并以“从江侗乡稻鱼鸭系统”之名于2011年被联合国粮农组织列入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GIAHS)保护项目。
又如,位于广西壮族自治区龙胜各族自治县的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因其保存着以稻作梯田景观为代表的山地农耕文化,以“白衣”为代表的服饰文化,以干栏民居为代表的建筑文化,以碑刻和石板路为代表的石文化,以铜鼓舞和弯歌为代表的歌舞文化,以寨老制度为代表的民族自治制度文化和以“龙脊四宝”为代表的饮食文化,成为广西北部壮族的典型代表,于2011年被国家文物局命名为首批五个生态博物馆示范点之一。也正是因为这些因素,广西龙胜龙脊梯田与湖南新化紫鹊界梯田、福建尤溪联合梯田、江西崇义客家梯田一起,以“中国南方山地稻作梯田系统”之名于2018年被联合国粮农组织列入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保护项目。
还有,将生态博物馆理念推向一个新的高度、于2012年10月正式开馆的安吉生态博物馆。安吉历史悠久,是全国文物工作先进县,自然环境优越,是全国第一个生态县和美丽乡村建设的先行者,“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发源地。包括竹文化生态博物馆、白茶生态博物馆等在内的安吉生态博物馆群,覆盖了全县1886平方公里的面积,成为世界上规模最大的生态博物馆,其建设宗旨是使文化遗产和与之相关的生态环境得到整体的、原真的、活态的保护,并使之不断延续和可持续发展,与农业文化遗产保护理念完全一致。2020年1月,“安吉竹文化系统”被农业农村部公布为第五批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
2002年联合国粮农组织发起了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倡议,截至目前已有22个国家的59项传统农业系统被列入GIAHS保护项目。我国农业农村部于2012年开始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发掘与保护工作,至今已发布5批118个项目。
农业文化遗产地是一类特殊的博物馆,既是因为其形态特征,还因为其功能特征。
从形态特征上看,农业文化遗产地汇聚了物种资源、农耕技术、民族文化、乡村景观。仅从物种资源上看,从江县有国家一级保护植物1种、二级保护植物21种,常用食用植物105种、药用植物122种,即使在一块稻田里,也可以发现动植物百余种,既有栽培的数十个地方品种的香禾,还有放养的本地品种的鱼和鸭。龙胜龙脊梯田地区有国家一级保护植物2种、二级保护植物6种,一级保护动物2种、二级保护动物29种以及30多种具有地域特色的农业物种资源,其中的龙脊香米、龙脊辣椒、龙脊茶、凤鸡、翠鸭等为“国家地理标志农产品”。作为中国著名竹乡的安吉,在中国野生竹种500多种中,就有360多种。
从功能特征上看,农业文化遗产地集成了收集、保存、陈列、科研、教育、欣赏、传承、发展等诸多功能。因为那里保存着当地曾经和依然在使用的传统作物与畜禽鱼品种、生产工具与生活用具以及民居、祠堂、村落等自然与文化遗产,还有以活态形式保护并不断传承发展着的生态循环的农耕思想、生态环境的保育理念、自然资源的管理技术、社会和谐的维系制度等非物质技术与文化遗产,以及多种要素组合而成的乡村生态与文化景观,是开展乡村治理、民俗文化、生态人类、生态保护、地理景观、资源管理、农村经济等多学科研究的天然实验室,和传播传统农耕智慧、弘扬优秀民族文化的科普教育基地。
显然,作为一类特殊“博物馆”的农业文化遗产,因为其蕴含着的多元一体、相互尊重、彼此借鉴、和谐共存的生态文明发展理念,很好地诠释了“多元与包容”这一活动主题。
(作者系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资源生态与生物资源研究室主任,联合国粮农组织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科学咨询小组共同主席)